陳渝融走出問詢室是一個小時之後， 李安安說的太多太亂， 需要過濾的更多，他自覺用腦過度加震驚三觀，出來步履都有些飄。

他正兀自捋順思緒， ”小閃電”宋亦突然竄過來， 言簡意賅的報告：“陳隊， 木盒打開了， 裏面是一些水彩畫。”

陳渝融乍一聽是畫， 以為是哪個名家的真跡墨寶被侯寧寶貝著， 被水彩二字一攪和，立刻警醒，帶了點八卦特質問：“又是畫的許柚？”

宋亦有一點懵：“……你說誰？”

陳渝融才想起他不認識許柚， 且按侯寧的水平就算畫了估計也和真人差得遠， 他點支煙提神，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順口搭話：“畫的什麽？”

“……畫的一男一女，有點像連環畫。”宋亦亦步亦趨，“小林姐說內容連起來差不多是部兩情相悅的偶像劇。”

陳渝融腳步一頓：“偶像劇？該有的情節都有嗎？”

宋亦更懵：“什麽是該有的情節？”

“就是……”陳渝融微嘆口氣，他跟個小孩探討這些，還不如直接去看關楠的臉色。

“沒啥， 我去看看。”他說著掐了煙，去到辦公室。

關楠正坐在他電腦前，聚精會神看硬盤裏的照片，小林雙眼已經熬黑， 聳拉著腦袋一幅幅整理那些畫作。

那些畫幅面不大，與A4紙相若，說是水彩畫，其實是工筆畫。從筆觸看，畫畫的人應該不是很精通此道，筆力不深厚，落筆猶疑，且不夠流暢，但這並不妨礙那一幅幅逼真的畫作被細膩精致的裝裱成價值連城的模樣。

畫上的許柚沒有了淡漠冷然，是一派柔順溫軟的模樣，她或與侯寧溫柔對視，或依偎在他身側，仰視他的笑貌風華，還有擁抱，牽手，親吻，他陪她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她為他洗手熬湯，整理衣物……

難怪說差不多是一部偶像劇，如果是正常愛慕，這個程度也真能算作情深義重了。

可遺憾就遺憾在這只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意淫幻想。

雖然除了親吻，侯寧沒再想象更親密的接觸，但畫面裏太過真實連貫的唯美描述，還是給人一種尷尬臉紅的既視感。

陳渝融分神用眼角餘光瞄了眼關楠，那貨眉頭微微皺起，明顯是陷入沈思，對他的探究連眼風都沒給一個。陳渝融突然覺得這人確實不屬於正常人類，今晚吃了這麽多瓜，他一個局外人都覺得有些守不住，身為當事人居然還這麽鎮定。

確實不是人！

“哎？”他沒忍住問，“你就沒點感想？”

“有。”關楠手一擡，招他過去，“你看這些照片，明顯是偷拍，時間節點大概就是從侯寧發現我跟許柚交往之後，但裏面沒有我的照片，主要是許柚的生活照，或者說原來肯定有，因為礙眼所以刪了。他應該是花了很大價錢，居然連國外的機場酒店都有拍到。”

“……”認識挺到位的嘛，知道自己礙眼。

“還有你看這張，這是在司圭拍的，而且從視角看這裏是裏面某一間包廂。司圭的是會員制，年費跟市內一套百平左右商品房差不多。侯寧找的人不僅能進去，還包下整間包廂，侯寧有這個消費能力只能證明一點，他不光是幫人帶貨，還在販毒，且數額很大。”

陳渝融：“……”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同情可能餵了狗，他應該佩服他。

沒得到回應，關楠抽空從電腦前擡頭，他看陳渝融一臉既驚又懵的表情，皺眉問：“有問題？”

“沒。”陳渝融習慣性點煙，含混道，“我剛才是在關心你的心理健康。”

“……”關楠完全不想跟他閑扯，他指了指小林：“許柚那邊的口供都在那邊，你先看一下，我出去抽根煙。”

此時已經淩晨三點，城市天空漸漸退去被霓虹包裹的鮮亮外衣，顯出本來面目。就夜色而言，黑與薄如紗的瑩白永遠是最搭的絕色。

夜風微涼，關楠手臂撐在窗臺上，指尖煙霧繚繞，已快要燃到盡頭。他騰出一只手從褲袋裏摸出手機，點開微信，裏面有一條許柚兩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一貫的簡單：“還沒結束嗎？”

她是習慣早睡的，沒睡是在等他。實際信息一來，他就看到了，他為了避嫌沒有回覆。他也是剛才才知道陳渝融借著還藤籃的機會，派人過去錄了口供，算時間應該就是這條信息發過來不久。

那家夥平時看著不著調，關鍵時候倒是設想周全，關楠嘴角抽了一下，順手將煙頭摁滅，連帶手機也一起關了放進口袋。

少看就少想，雖然掩耳盜鈴，但必要時候求個心理安慰也挺好。

剛看到木盒裏的那些“畫作”時，他反應不大，但真的就如同連續劇帶來的由淺入深情感碰撞，看到後面，他的憤怒漸漸就有些壓不住。

當時的氣氛也是尷尬到微妙，因為除了他，警隊還有好幾人一起，經過剛才的“情書”做鋪墊，那些人雖然沒見過許柚，也一眼猜出畫裏的主角是誰，但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破。

後面是案情分散了他的註意力，再說人都死了，再氣有什麽用？現在靜下來，憤怒沒了，湧上來的卻是愧疚。

他說過要對她很好，但是是怎麽好的呢？除了抽出空閑時間陪她，其餘還有什麽她的工作不需要他排憂解難，她的生活不需要他照顧，她的麻煩不需要他解決，她更不需要他養活。

關楠又不自覺想起昨天的事，甚至在遇到人挑釁，站住來維護他尊嚴面子的，還是她。

他生氣侯寧那些不知所謂的幻想，雖然只是臆想，卻也是明明白白的騷擾。可是生氣過後呢？他發現侯寧能為她做的那些事，他為她付出的程度，他竟然都是沒有做到的。

……

關楠回去是半小時以後，小林已經趴在她自己的辦公桌上睡著，其餘在忙的人也都精神懨懨的強撐。

陳渝融目光在電腦和卷宗之間來回轉，手裏一支筆被他當金箍棒玩得快要起飛。

“思過思完了？”餘光看到關楠進來，他眼睛和手都沒停下來，只顧嘴欠，“流了幾公升眼淚？”

“……”關楠難得沒有嫌棄他，認真答，“大概流幹了。”他拉開椅子坐下，總算是沒忍住，“這個侯寧……還真他媽夠無聊的。”

“侯寧是剛好被你碰到了，沒碰到的，說不定還有更瘋狂的。”陳渝融“唯恐他心情太好”，說，“實際那小子有一句話說到點子上了，我也一直挺好奇的。”

“哪一句？”

“許柚看上你什麽了？”他停止轉筆看過去，“長舌婦”似的撇嘴，“除了臉稍微能看點，確實平平無奇。”

“……滾蛋。”

天聊死了，這個話題也完了，不過某人的心情似乎好了點。

關楠說：“我現在是走時留？”

“許柚那邊沒問題，你不用回避。”陳渝融說，“和我們猜的差不多，李安安很早就計劃用安眠藥將侯寧弄睡死了，拿保險箱裏面的東西，或者是先天的犯罪心理，她前天晚上去的時候特意走了樓梯，早上故意和侯寧吵架，賭氣要走，那個訂餐電話實際是她打的，是為了讓侯寧一定能吃到。她是快兩點回去的，同樣走了樓梯，她見侯寧在浴缸裏面睡著就打開保險箱，拷貝東西的時候突然聽到浴室有響動以為是侯寧醒了，東西沒拷完就撤了，但是等她手忙腳亂把東西收好，也沒看到侯寧出來，她就去看，發現侯寧已經沈到了浴缸底部。她以為侯寧是安眠藥過量又喝了酒才死的，怕坐牢，才有了後面那些舉動。”

“哎……”陳渝融重重嘆口氣，無奈又無語，“為了她一點心思，我們花了好多精力在刀把上。按照法證的報告，結合人證物證，。”

“當成交換吧，如果不是她以為，我們不會這麽快有額外收獲。李安安說的被侯寧殺的那兩個人證實了？”

“嗯，小林剛查了，這兩人一個的死亡時間是今年三月十六號，一個是六月二十七號，死因相同，都是吸毒過量，死亡地點都是自己家裏。跟李安安說的情況基本溫和。”

“這兩人什麽身份，有無吸毒史？”

“身份看上去蠻光鮮的，一個是律所合夥人，一個是大學講師，吸毒史沒查到，但是李安安說侯寧和這兩個人是在組局的時候認識的。”

“這麽說就是有了，突然死了，他們家人沒報警？”

“報了，警方調查結果就是自己吸毒過量，排除他殺因素。”

“……侯寧殺人的動機真是為了許柚？”

“李安安是這麽說的，因為這兩人對許柚藏了不該有的齷齪心思，讓侯寧很生氣。她說那個叫董彬的大學講師好像是孫霖帶進他們圈子的，侯寧開始對他很淡，兩人除了碰到打個招呼，沒什麽交集，結果有一次組局的，侯寧不知為什麽把人給打了，是孫霖拼命調停才沒鬧得更僵。不過也就是那件事過後，侯寧突然對董彬很好，跟他稱兄道弟，有了好貨也分享給他。而且她說，董彬死的前一周，曾經親自到侯寧這裏取過一些貨。她當時就覺得那些東西有問題，但也是以為侯寧最多是要整董彬，沒有想到董彬會直接死了。”

“她為什麽覺得那些東西有問題？”

“她說侯寧給董彬的藥劑是事先配好的，藏在一個類似口服液的藥盒裏，她有次半夜醒來發現侯寧在另一間臥室看著那些東西陰測測的笑。董彬拿走那些東西後，侯寧一直站在窗口看他開車從地下車庫出來，冷笑著跟她說了一句‘最後一次，讓他享受一下最純粹的感覺’。”

“……”大概是今晚對侯寧的印象太過於深刻，關楠想象畫面，突的感覺後背有點麻，他順口氣說，“董彬死了這麽久，現場早就沒了，侯寧一死，李安安說的是真是假根本無從查證。”

“我知道，我也只當初輔助線索聽聽。”

“那何悄呢？她沒提何悄？”

“李安安說不認識何悄，但是她有印象上個月二十八號晚上，侯寧他們在流火酒吧有聚會，她因為下課後被前班主任找去辦公室耽擱了時間，去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當時侯寧不在，包房裏的人都喝多了，又是群魔亂舞的狀態，她問不著人，打侯寧電話顯示關機就先回侯寧家等他了，她當時沒有密碼，就坐在門口等，結果侯寧一直到後半夜才回去，她早習慣他這種生活方式，也沒有多問。”

“我們可以再去找那些富二代了解下當時的情況，我是不希望又是這小子做的，不然這案子又死結了。剛才法證進一步證實，侯寧手上的所有針孔的註射方式和力度都是一樣的，監控也沒有發現有其他可疑人物進出。現在又有了李安安的證供，結合其餘認證物證，侯寧就是典型的用毒過量，可以排除他殺。”

陳渝融叨叨完，見關楠半天無反應，又是一副沈默到死的嚴峻表情，忍不住踢了他凳子：“這個時間段最忌諱思想走神啊，我隨時可能睡著，並且是叫不醒那種。”

關楠唇抿成一條線：“我剛才在想一件事，侯寧的毒品哪裏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真他媽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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